“坟头上的草青了又黄,黄了又青,就像我的念想一样,一年年总也断不了……”
近日,短视频平台一博主发起了一场创意写作活动,一位在工地工作的60岁大爷抽到的题目是《我的母亲》。
就是这样一篇没有华丽辞藻的作文,却被网友咀嚼出了人性的温度,直呼“大爷写的不仅仅是他的母亲,更是千千万万中国人的母亲”“读完不觉泪流满面”“这就是文字的力量”。
近年来,普通人的写作被一些媒体称作“素人写作”,已成为当下不可忽视的社会文化现象。
他们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和各行各业,比如农民、矿工、医生、老师、司机、外卖员、快递员等等;他们记录下身边的故事,书写下真切的感受,让原本在他们生活圈之外的人们感同身受;他们没有受过文学的专业训练,却以其质朴而感人的文字闯进了广大读者的视野。
这些来自工地、课堂、田埂的文字,何以能穿透信息壁垒,直抵千万人的心间?给我们带来哪些思考?
01
一段时间以来,“素人写作”频频出圈。
内蒙古籍初三女生张潇冉在《旧轨还乡》中写道,“铁轨锈成了记忆里的虚线,故乡洇成了底片上的残影。”
“沂蒙二姐”吕玉霞指着地里的瓜念出,“这不只是瓜,这是日月轮回的星辰,这是晨起暮落的成果,这是劳苦耕种的答谢,这是汗珠滴落的皎洁。”
爱读书的“工地大叔”刘诗利在《人民日报》上发文,“读书,把自己弄得好一点,很多人都是这样子的。”
他们年龄不同、阅历迥异,但他们的文字无不发乎于心、质朴纯粹,引发全网共鸣。
我们发现,当自己的故事无须等待别人来书写,当一个人开始用文字整理自己的生命经验,写作就拥有了一种神奇的力量。
我们也发现,当更多普通人拿起笔,文学才真正回归“劳者歌其事”的本真。
那是千千万万被时代风尘掩埋的平凡史诗。那些扛过水泥的肩膀,终扛起了文学最本真的重量。正如王计兵在春晚上朗诵的,“生活给了我多少积雪,我就能遇到多少个春天。”
事实上,在中国悠久的文学史上,“素人写作”有着漫长的传统。从《诗经》、汉魏乐府、唐传奇、元杂剧,到明清话本小说,来自民间的创作者尽管大多以“无名氏”的形象被湮没了,但他们一直在以各种形式参与,诉说胸中块垒。
02
在信息爆炸的今天,为什么“素面朝天”的文字更动人?
这样的文字真实如土。“外卖诗人”王计兵在送餐间隙写下“赶时间的人没有四季,只有一站和下一站”的诗句,道尽了这个时代奔波者的奋斗与坚韧;还有无数工人、农民、快递员、小店店主,用质朴的文字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着自己的故事。
这些来自生活现场的文字,有着未被加工的生活原味,未经雕琢的生活质感,它们记录着劳动者的汗水、异乡人的乡愁、小人物的悲欢,真实而动人。

“外卖诗人”王计兵。图片来源:中国作家网
这样的文字粗粝如砂。刘诗利的“读书改变命运”不是鸡汤口号,而是一个农民工在脚手架间辗转时的真实体悟;张潇冉笔下的“铁轨锈成了记忆里的虚线”,记录着一个城镇化进程中少女的乡愁;吕玉霞眼中的瓜田“日月星辰”,凝结着农人与土地对话的古老智慧。
这些文字之所以被看见,正因其未经文学规训的“野生”状态——它们不是为发表而写,而是生命体验的自然溢出。
事实证明,被生活反复打磨的人生,本身就是最深刻的创作源泉。
这份“拙”与“朴”,带着砂石般的质感,直抵人心。
这样的文字赤诚如泉。《我的母亲》的作者60岁工地大爷那句“没准那时候我再叫妈妈,她就能听见了”,那份毫无掩饰的赤诚,恰是文字震撼力的源泉。
心是真的,便有好文章。
03
素人之笔动人心,引发我们哪些思考?
文艺创作从来不是“文化人”的专属。
说到底,能让人心里一揪的文字,从来不是靠啥写作技巧堆出来的。
普通劳动者都有记录生活的本能。请多听听普通人怎么说话,多看看这些不带包装的真情实感,多给这些声音一点地方。
文字的力量,属于每个认真活着的人。
写作不是生活的点缀,而是生活本身。
那些看过《我的母亲》“看一次哭一次”的年轻人,或许在水泥工的文字里,触摸到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感需求。
母亲端过的铁锅、补过的衣裳、省下的饺子,张潇冉的旧轨乡愁,吕玉霞的瓜田诗篇……串联起中国人共同的情感密码。
素人作者本身就是时代生活最虔诚的实践者、最真切的体验者、最忠实的观察者。他们以自己的创作经历表明,比起“高大上”的写作,人们更愿意为身边的奋斗鼓掌,更喜欢同频共振的心跳。
因为,文学不仅源于生活,更应该属于生活。

张潇冉(中)和她的同学们。图片来源:潮新闻记者 梁亮 摄
时代这本大书需要更多人记录。
今天,在新的传媒技术的加持下,每个人都获得了进行文化创造的资源和条件,文艺创作不再是高不可攀的事情,而是随时记录和随心表达,同时能够直接与读者分享。
素人作者用笔赶路,走过人生的荒芜;用双脚锤击大地,在人间不断淬火。他们的作品“我手写我心”,也许是认识我们这个时代细微而真实的切入点。
从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,从元曲杂剧到明清小说,每一个时代的艺术高峰,每一次文艺创作的热潮,都是全民参与的结果。
我们有理由相信,当更多的人参与进来,写自己熟悉的生活、写自己身边的人,这样的“贴地飞行”,这样的“众声歌唱”,必将托举起文学艺术的真正高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