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共内蒙古自治区委员会主管主办

当前位置: 首页>特别推荐>风物内蒙古

内蒙古地名里的千年烟火与山河诗篇

2025年06月24日 10:06 来源:实践杂志社 作者:

  在内蒙古广袤的土地上,地名是凝固的历史,是流动的文化,更是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密码。从契丹古城的遗韵到移民屯垦的烽烟,从卡伦戍边的号角到板升农耕的炊烟,每一个地名都藏着一段山河故事,每一处聚落都镌刻着民族融合的印记。
 
(设计:高欣)
  
  01
  
  宇宙地镇很黑村:契丹遗韵与蒙汉交响的双声部叙事

  赤峰市克什克腾旗的宇宙地镇,G303国道旁的“很黑村”路牌像一块时空魔方,将契丹铁骑的蹄声与蒙古高原的风吟编织成谜。
  
宇宙地镇镇容镇貌俯瞰图。(来源:克什克腾旗委宣传部)

  宇宙地镇的得名与辽代特殊行政制度“头下军州”密切相关。宇宙地曾在某个阶段由辽,即契丹管辖。契丹源于东胡鲜卑,是我国古代活跃于东北地区的游牧民族。

 

  唐初,契丹各部归于统一,并举族归附,唐廷在这里置羁縻性质的松漠都督府。安史之乱后,唐廷失去对契丹的控制,克什克腾旗地从当时起就属契丹。契丹在唐末、五代乱世四处征战、快速崛起,在战争中掳掠了大量人口,而这些掠来的人口都属于契丹贵族的私人财产。为集中管理这些人,就在后方筑城,谓之“私城”。辽太宗耶律德光会同三年(940),辽允许规模较大的私城设州、军、县、城、堡等不同级别的机构,统称为头下军州。宇宙地镇所在地正是辽代尉(yù)州王的私城,属亲王级别城郭,规模达万户,故称“尉州地”。

很黑村。(来源:克什克腾旗委宣传部)


  时光流转,“尉州地”逐渐讹变为“宇宙地”——从军事重镇到农牧交错带,地名完成了从“尉州”到“宇宙”的华丽转身。而“很黑”二字,实为蒙古语“肯可儿”,意为“高地上的洼地”。站在村口眺望,黄岗梁余脉如巨龙蜿蜒,木石匣河在村前迂回,恰似史书描绘的“龙潜之地”。


黄岗梁路边的指示牌。(来源:克什克腾旗委宣传部)
  
  如今的很黑村,正经历着一场从“地名趣谈”到“网红打卡地”的华丽蜕变。返乡大学生将废弃供销社改造成“很黑田园综合体”,耕地变身四季花海,连村民的柳编都化身“宇宙星空”系列文创,在直播间卖到断货。夏日油菜花海金浪翻滚,秋日枫叶红霞漫天,“很黑”不黑,反而因“网红”更红,书写着新时代乡村发展的传奇。

  02 

  圐圙春秋:草原文明画下的智慧圆圈

  “圐圙”(kū lüè)二字如方寸印章,烙印着游牧智慧、军事谋略与农耕文明环环相扣的文化印记。
 
  “圐圙”源自蒙古语,本义是“围起来的草场”。在蒙古族游牧文化中,它是草原的“单元格”——每到水草丰茂时节,牧民便用木桩与毛绳圈出圐圙,既是牲畜的食堂,又是部落的地盘标记。成吉思汗的军队将这种“围合”智慧发挥到极致。据《史集》记载,蒙古大军布阵时采用的“古列延”战术,正是以首领为中心围成同心圆,敌人难以突入。
  
包头何家圐圙村。(来源:“山水古城美岱召”微信公众号)
  
  明清时期,“圐圙”竟随着晋商的驼队走出草原,演变为“移动的城堡”,同时他们也将“圐圙”概念带入汉语,并衍生出“库伦”等译名。晋商在草原上建起带瞭望塔的商号“圐圙”,用砖茶、绸缎换取骏马。在包头何家圐圙村,晋商将晋剧戏台直接搬进蒙古包群。这种文化叠合现象,正如学者在《内蒙古地方志》中的洞察:“圐圙不仅是地理围栏,更是心理认同的边界。”
   
晋商驼队。

 

  如今行走内蒙古,处处能遇见这个“会魔法的圆圈”。最妙的是呼和浩特大圐圙村,清代晋商的夯土院墙与牧民的临时栅栏相拥而立,围出了农牧交错的生存智慧。这个曾被《热河经棚县志》记载的村落,如今用“圐圙田园综合体”迎接八方来客,将契丹古城的记忆、蒙古包的炊烟与电商直播的新潮,统统圈进这个千年不散的“圆”中。
  
  03

 

  沙陀国:金戈铁马到文旅新篇的千年穿越剧
  
  包头市固阳县藏着一处武侠味十足的地名——沙陀国村。这个名号并非虚构,而是镌刻着五代十国时期沙陀族的铁血荣光。

 

  沙陀国名字的由来,可追溯至唐朝末期的沙陀族。沙陀族原为西突厥的一支,因活动于沙漠地区,“沙陀”突厥语意为沙漠而得名。他们勇猛善战,在唐朝安史之乱后,因镇压叛乱有功,被赐姓李,成为唐朝的重要军事力量。其中,李克用是沙陀族的著名领袖,他率领沙陀军队东征西讨,其子李存勖更是建立了后唐,开启了五代十国的历史篇章。史载沙陀军“衣重甲、骑善马”,曾在固阳一带与契丹铁骑鏖战,当地至今流传着“沙陀军阵斩胡虏”的古老歌谣。

 

今沙陀国村。
   
  沙陀国村的名字,便是对这段历史的遥远回响。据《内蒙古自治区地名志(包头市分册)》记载,沙陀国村原名“沙陀格”,1919年建村时,村民从九分子公社沙陀格村迁来,沿用祖居地“沙陀格”为村名。1985年地名标准化处理时,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名字被正式定为“沙陀国”。看似武侠的称谓,实则是草原民族与中原王朝千年互动的活化石。

 

  如今的沙陀国村已从贫困村蜕变为基础设施完善、产业多元的新农村。未来还将在文旅IP打造、非遗活化、绿色经济等领域持续发力,将“沙陀”文化符号转化为乡村振兴的内生动力,让“冷兵器时代的硝烟”真正化作“文旅融合的炊烟”。
  
  04
  
  板升故梦:农耕与游牧的协奏曲
   
  呼和浩特保合少镇的板升遗址,残存的夯土墙垣与建筑基址,镌刻着十六世纪蒙汉民族共建家园的历史印记,见证了各族工匠共建家园的故事。
  
  在《阿拉坦汗传》记载中,16世纪中叶,蒙古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敞开胸怀,接纳因战乱和灾荒南迁的汉民。这些来自山西、陕西的移民在这里建立村落,从事农、副、手工业生产,向俺答汗等领主缴纳租税。当地蒙古族将这些汉族移民搭建的房屋以及村落称为“板升”,简称作“板”。
  
呼和浩特市攸攸板镇东乌素图村杏花谷。(来源:“魅力回民区”微信公众号

 

  从大黑河畔的“古路板”(三间房)到乌素图沟的“塔布板”(五间房),再到“甲兰板”(六十间房),房屋的形制与规模成为村落命名的灵感。从“口可板”(青房子)靛蓝染土坯到“善友板”(黄房子)的黄土夯墙,再到“色肯板”(漂亮的房子)的用白灰勾缝,如同调色盘洒落在草原,却暗藏生存智慧——靛蓝防虫,黄土保温,白灰防潮,皆是蒙汉匠人用千年经验写就的建筑密码。蒙古族牧民与汉族移民共同研发出“三合土”筑墙法,让房屋冬暖夏凉,被誉为“草原上的安居工程”。
  
  从避难所到家园符号,“板升”二字早已超越房屋本身,每一块“三合土”里,都凝固着蒙汉工匠相视而笑的瞬间。在呼和浩特,三四十处带“板”字的地名,如同活字印刷的民族团结章,将“你中有我”的生存智慧,永远嵌进了草原的地平线。

  05

  营盘往事:从烽火台到桃花源

  内蒙古很多城市都有以“营子”“营”命名的村镇,这些“营”字地名,实则是草原文明与农耕文明碰撞的活化石。
   
  据考证,“营子”起源于古代。作为农耕地区与游牧地区过渡地带的土默川(今呼和浩特地区),往往容易成为两种利益冲突的战场。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,分属不同部落或民族的首领都会在重要的位置设置哨卡,以防御敌人的袭击。这样的哨卡发展为屯兵之处时,就被称作“营”。
 
敕勒川草原。(来源:“奔腾融媒”微信公众号)

  随着岁月流转,当戍边将士卸下铠甲,与走西口的汉民共同执起犁铧,军事要塞便悄然蜕变为村落。在托克托县新营子镇,考古发现的辽代窑藏瓷器与明代烽火台遗址共存,印证着这片土地从军事要塞到田园牧歌的蜕变。
  
  最有趣的密码藏在村名里。杨家营、郭家营等村落,实则是明代军户制度的活化石。如乔富营,这个以首位定居者命名的村庄,将明代卫所制度刻进了地名基因。更妙的是“新营子”现象,顶着这个头衔,它们多与旧村相对而生,如同破土的新芽,承载着百姓对新生活的向往。
   
带“营子”的地名。
  
  最富戏剧性的当属成对出现的地名。上石头新营与下石头新营、东喇嘛营与西喇嘛营……这些村名或上下相对、或东西相对,两村得名互相勾连。在历史上它们原为一村,但随着村庄慢慢发展壮大而分为两村,人们便以方位或大小重新命名,在草原上留下独特的地理镜像。

  如今漫步这些“营”字村落,仍能触摸到历史的褶皱。某处断墙或许曾是狼烟接续的烽火台,村口老井可能是戍边将士与第一批移民共饮的甘泉。这些地名,就像从军事地图上飘落的种子,在草原上长出了农耕文明的果实。
  
  06

 

  数字密码:从一到百的时空经纬

  一家村、二道河、三卜树、四千米、五里营、六犋牛、七圪台、八里庄、九久街、什拉门更、五十家街、百什户……呼和浩特数字地名交织成网,构成“多民族聚居、多文化交融”的独特肌理。

  数字地名是丈量时空的智慧。五里营、八里庄等地名,是以旧城大什字为原点丈量空间距离命名的。这种命名方式在清代“归化城”时期已现雏形,形成“数字+里+营/庄”的范式。


归化城魁星楼。
  
  数字地名是农耕文明的年轮。六犋牛的命名源自农耕核心单位“犋”——牵引犁具的畜力组合。在土默特平原,一犋通常指两头牛或三头驴的耕作单元。这个数字地名直观记录了清代蒙地开垦时“按犋分地”的生产关系,村中至今流传着“六犋犁开万顷田”的民谣,成为农耕文明本土化的活态见证。

  数字地名是移民记忆的刻度。五十家街的命名暗合清代“走西口”移民潮。当山西人跨过杀虎口,在土默川结庐而居,往往以同乡为单位聚居。这种“数字+家”的命名法,既是对故土宗族的追忆,也是新家园诞生的印记。

  数字地名是军事制度的回响。蒙古语百什户,实为满语“领催”音译,指清代八旗军中的低级武官。在回民区百什户村,发现多枚“归化城副都统衙门”关防印模,见证了满蒙联合统治制度在基层社会的实践,展现了多民族政权在边疆的治理智慧。
  
  在城市化进程中,这些数字地名正经历创造性转化。五里营从蔬菜基地蜕变为城市商圈,其地名成为追溯青城“菜篮子”记忆的符号;六犋牛的农耕体验园,将传统农具转化为研学教具,让“犋牛文化”焕发新生;百什户的“领催旧址”被打造为民族团结教育基地,使历史馆址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生动教材。
  
  07

  卡伦烽烟:边关记忆与家国情怀
  
  额尔古纳河畔的“五卡”“七卡”“八卡”……这些数字地名如同散落的密码,串联起三百年的边关传奇。

  康熙年间,针对边疆外部威胁,为保境安民,清政府在边境修筑了大量的军事设施——卡伦,满语“站”“台”之音译,即防御哨所。
  
  清廷在黑龙江左岸设立首个“乌鲁苏卡伦”,用满语“喀伦”(哨所)构建起边境防御链。《朔方备乘》载:“更番或望之所曰台,国语谓之喀伦,亦作卡伦,又有称卡路、喀龙者,皆翻译对音也。”《大清会典》载:“于要隘处设官兵瞭望曰卡伦。”

  至雍正五年,额尔古纳河畔已形成“一溜十八卡”的壮观景象,每个卡伦驻扎30名士兵,两卡伦间垒砌的鄂博石堆,既是界标也是士兵们刻名“打卡”的石牌。
  
  鄂博,蒙古语“封堆”,不仅是物理界碑,更是文化融合的图腾。乾隆年间的《巡边日记》记载,卡兵那日松将蒙古长调填进满语军令,创造出独特的“卡伦小调”。这种混搭文化在当代文化节复活,蒙古族那达慕与满族莽式舞共舞,鄂温克驯鹿雪橇载着游客穿越古今。
  
卡线公路。

  昔日的军事要道“卡线”,如今也化作中国最美边境公路。曾是军事哨所的“卡伦”,如今演变为边境村落。村民们守护的不仅是国土,更是多民族共同戍边的历史记忆。当北斗卫星取代鄂博石堆的定位功能,新一代守边人用抖音直播界河风光,卡伦文化在数字时代完成华丽转身——从戍边将士的烽火记忆,化作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生动注脚。
 
  08

  八旗遗韵:左右与前中后的时空密码

  在内蒙古地名体系中,“左右”“前中后”等方位词构成独特的命名传统,犹如历史长河中的时空坐标。

  左右成双的盟旗制度。清朝推行盟旗制度时,在蒙古地区设立多对“左右旗”。阿拉善左右旗以贺兰山为界,土默特左右旗沿大青山分置,苏尼特左右旗横跨浑善达克沙地,巴林左右旗扼守大兴安岭南麓,新巴尔虎左右旗(与陈巴尔虎旗)守护呼伦湖畔。这种“一旗两治”的制度设计,既保留蒙古部落传统,又实现中央集权管理。在阿拉善左旗,至今流传着“左旗牧云,右旗逐月”的民谚,道出两旗牧民因地形差异形成的游牧方式之别。
  
呼伦湖。(来源:呼伦贝尔市委宣传部)

  前中后序的军事智慧。以“前中后”命名的旗县,多与军事防御体系相关。乌拉特前中后旗沿阴山山脉布防,形成三道战略纵深;察哈尔右翼前中后旗护卫张家口要冲,构成梯次防御;科尔沁诸旗的“前中后”序列,则记录着科尔沁部从嫩江流域西迁的迁徙轨迹。在杭锦后旗,考古发现的明代长城敌台与清代屯田遗址重叠,印证着“前旗戍边,后旗屯垦”的历史分工。这些方位词地名,不仅是地理标识,更是草原民族空间哲学的生动体现。

  八旗色彩的草原回响。察哈尔八旗的“正镶白旗”“镶黄旗”“正蓝旗”等名称,直接沿袭清朝八旗制度。这些彩色旗名不仅保留满语冠饰“正”“镶”的语法特征,更在蒙古草原上演绎出新的文化内涵。在正镶白旗,牧民至今保留着“白节”(春节)的习俗,将满蒙文化符号融入草原年俗。
 
  09 

  命名之道:内蒙古地名中的民族交融诗学与文化认同
  
  从“青城”呼和浩特到“红城”乌兰浩特,从“鹿城”包头到“草原明珠”呼伦贝尔,内蒙古十二盟市的地名各具特色。这些名称或源自蒙古语,如“锡林郭勒”意为“高原上的河流”,或记录历史事件,如“二连浩特”因“额仁淖尔”演变而来,或寄托美好寓意,如“鄂尔多斯”意为“众多宫殿”。每一个地名都是一部微缩的地方志,共同构成一部内蒙古大地的百科全书。

 
 
俯瞰呼和浩特城市街景。(来源:青橙融媒)

 

  内蒙古地名的命名原则,恰似一部民族交融的史诗。以姓氏命名的“杨家营”“郭家营”,见证着走西口移民的拓荒史;以职业命名的“银匠营”“毡匠营”,定格着手工业者的生活图景;以吉祥寓意命名的“塔布赛”(蒙古语“团结”)、“赛音不浪”(蒙古语“好泉水”),则寄托着各族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;通辽市751条蒙古语地名中,“伊胡塔”(大甸子)、“巴胡塔”(小甸子)等名称,记录着科尔沁草原的生态变迁;包头“五当召”(柳树庙)、“美岱召”(弥勒庙)等藏传佛教地名,见证着蒙藏文化的深度交融。更令人称奇的是,内蒙古地名中还常见蒙汉双语混合命名的现象,如“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”,其中“达尔罕”“茂明安”为蒙古语部落名,“联合旗”则为汉语行政区划名,这种命名方式本身就是民族团结的生动写照。
  
  站在新的历史方位回望,内蒙古的地名文化早已超越地理符号的范畴,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载体。从契丹古城到卡伦哨所,从板升农耕到数字新村,这些地名见证着各民族共同开拓辽阔疆域、共同书写悠久历史、共同创造灿烂文化、共同培育伟大精神的壮阔征程。正如滚滚黄河奔腾不息,内蒙古的地名文化也将在新时代绽放新的光彩,继续讲述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动人故事。
责任编辑:郭晓旭

敬请关注实践融媒体平台

往期期刊

请选择往期期刊

往期期刊

请选择往期期刊

《实践》思想理论版2021年第12期

往期期刊

请选择往期期刊

《实践》党的教育版2021年第12期

往期期刊

请选择往期期刊

《实践(蒙文版)》2021年第12期

往期期刊

请选择往期期刊